清晨8點， 顧盼忍著渾身的酸痛， 把精神奕奕的劉思寬送出了家門。他們昨天晚上到健身房，由於小氣鬼劉思寬選了個最便宜的， 因此健身項目極少， 被老板抓著踩了一個小時的動感單車，踩完之後， 她差點哭出來。雖然她不是弱雞， 可是連續運動一小時，太虐了好嗎？

倒是劉思寬，以前在公司附近租房子的時候， 經常去健身房， 很快適應，還非常不厚道的恥笑了她半天。不是她說，這個男朋友， 真的很欠抽！

吃過早飯， 顧盼登陸了專門的設計師網站， 看看她的私信裏，有無客戶約圖。在網站上接單，是她最近的主要收入來源。仔細算算， 跟上班差不了多少，時間還能自由支配，唯一的缺陷在於收入不穩定，不是長久之計。

正跟一個客戶聊著，微信響了。

白曉東：“有空嗎？幫我做個設計， 袁彬忙不過來了。”

顧盼：“我的小師弟呢？”

白曉東發了個捂著肚子的小人，上書肝疼兩個字：“你帶周放的經歷還記得嗎？”

顧盼：“……”

“住戶是你們海棠花園的，兩房一廳、戶型方正，但客戶是自由職業者，想要個專門的書房。以我的經驗，陽臺能改。可惜廖書平的細節不夠，客戶不太滿意。他總覺得哪裏不對，又說不上來。我想找你試試。”

“戶型，價格。”顧盼言簡意賅。

白曉東很快發了戶型過來，同時報了價：“1500，幹不幹？”

顧盼牙疼了一下，同行們踩線的本事都很好啊！戶型難度不大，1500略低於市場價。但業內人士都知道，所謂市場價，基本是扯犢子。因為國內根本不註重設計，包含展廳在內的所有廣告、家居行業，設計師都是依附產品生存。這也是顧盼從不奢望做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設計師的緣故，以目前的局勢來看，妥妥的死路。

白曉東又發了個呲牙笑的表情：“突然覺得你辭職之後，我有點爽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不用發基本工資，不用給你交社保。有活了卻能交給你。特別劃算！”

顧盼想想企業該替員工交的社保金額，心疼的直抽抽，果然是屁股決定腦袋。忍不住懟了白曉東一句：“你別浪過頭，我不可能長期給你幹。”

“反正你現在肯定接！”白曉東篤定的說，“來吧，你的賬號還在，我沒註銷，下午之前給我大致的方案。我預備出門辦事，大約3點左右路過海棠花園，正好帶你去客戶現場看看，好進行微調。”

“行。”顧盼爽快答應，畢竟不是每天都有愛家救場的塊錢賺，日常流水是必須保證的。

“晚上一起吃個飯？”

“我下午給你答覆，現在不知道他加不加班。”

“好的，下午聯系。”

顧盼放下微信，仔細看起了戶型圖。海棠花園她很熟悉，看到客戶信息登記的地址，心裏大致有了個數。該戶型屬於朝西的單邊戶，即所有的窗戶都朝一方，其餘皆無采光。在炎熱的花城，全部窗戶朝西，無疑是個碩大的悲劇。而比朝西更悲劇的是，整個房子位於夾角，別說日常的采光通風，就算十二級臺風直接正面襲擊，他家掛在窗戶外的衣服，都能保持紋絲不動。窗戶的意義，大概只有換氣一個功能。怎悲劇二字了得？

而該戶的陽臺，更是位於夾角最裏側，3.8平米的陽臺，正對著對家陽臺，兩個陽臺距離不超過10米，風景是別想了，其昏沈程度，一切需要光照的花都能種死。而連接陽臺的次臥，直接黑咕隆咚，標準的暗無天日。

除此之外，倒沒太大的幺蛾子。戶型方方正正，浪費的空間也不多。8平米的主臥全賴總面積太小，實在不能苛責建築設計師。不論怎樣，海棠花園在老破小裏，都屬於有節操的了。畢竟受限於面積，建築師們也不能逆天而為。

顧盼離開書桌，趴在了自家陽臺上。她的陽臺同樣毫無視野可言，無非是她住樓梯樓，光線從9樓到6樓，折損不太狠。客戶家那29樓的高度，從20層往下，采光一層比一層涼。

敲了敲封閉陽臺的玻璃窗，她似乎很少打開。因為喪失了原本功能的陽臺，淪為了純粹的烘衣室。那麽，客戶家的陽臺，確實沒有保留的必要，改成書房更能發揮作用。視線掃過各層的鄰居，超過半數安裝了突出窗50公分以上的防盜網。說起來，王瑞嵐家的衣服，也是晾在了窗戶外，因為她家壓根沒有陽臺。

有了大致的思路，出圖自然飛快。中午時分，設計圖發到了白曉東的郵箱，同時抄送給了曹海良與袁彬。與外援對接本不該是老板的工作，她得找個正兒八經的對接人。目前曉意僅有兩個設計師，其中一個是菜鳥。至少今年內，找她支援的次數必定不少。次次跟忙的腳打後腦勺的老板對接，白曉東不瘋她都得瘋。

顯然白曉東與顧盼思路一致，早交代給了曹海良。然而顧盼離職後，華麗轉身，變成了甲方爸爸家的老婆，他與顧盼又有仇，完全不想沾手與之相關的事，直接甩給了袁彬，讓“專業的人判斷專業的事。”

全公司的設計重擔盡數壓在袁彬的肩頭，他近來忙成死狗，哪有功夫看？兜兜轉轉，設計圖的評判，終是落回了白曉東手上。白曉東含淚接過設計圖，下屬都是債啊！

出外勤的白曉東同學，只好一只手拿著漢堡，一只手操作著鼠標。他不是客戶，首要關心的是布局。點開頂視圖放大，不由咦了一聲。

客戶家的客廳是個L形。拋開拐進去的部分，客廳其實很方正，標準的長方形。通常而言，沙發和電視櫃，會分別占據最長的兩端，廖書平就是這樣設計的。但顧盼反其道而行之，不但沙發擺在了短的那邊，還取消了電視櫃，只給了電視掛上墻的空間。

白曉東忍不住問：“你這樣擺有什麽含義？”

顧盼回答：“廚房太小，正對著廚房門的客廳，要做廚房的延伸。出門首先是餐桌，餐桌東面的墻留給冰箱。那個範圍，對開門的冰箱都可以。這樣客廳實際上被削減了面積，但沙發調轉方向後，就變成損失的是沙發與電視機的距離。現在年輕人的家庭，電視本來就用的少，再說離電視近，還能省錢買個小電視呢。”

頓了頓，她接著說：“廖書平的方案，是在L型拐進去那裏做餐廳，並放冰箱。盡管冰箱放那麽遠，從動線上來講不太合理，但一般家庭湊活著問題不大。然而！”顧盼截了張圖，把客戶對書房的需求那處圈了個紅圈，“陽臺不到4平米，放個書桌沒問題，但他的書櫃放哪裏？小面積必須精打細算，廖書平的方案，為了保證沙發到電視的長度，太浪費了。”

白曉東點開詳細設計圖，光看到長達1.5米，高2.3米的巨大書架，就知道廖書平的方案出局了。人家自由職業者，對書架是剛需。廖書平的設計，最多在陽臺勉強塞個小書架，從客戶的角度來看，孰優孰劣還用多說麽？不過，妄加揣測客戶是不對的。因此他把兩個方案都發給了客戶。不出意外的，客戶選擇了顧盼。

“唉。”白曉東嘆了口氣，“老鳥始終是老鳥啊！廖書平太嫩了。”啃完漢堡，回覆顧盼，“大致方案客戶通過，請盡快調整細節。”

“我先吃飯。”顧盼站起身來，走到廚房，給自己準備午飯。通常而言，大方向是最容易通過的，普通人不太懂設計，設計師的忽悠下，九成九的暈菜。但是細節的調整因各人喜好不同，純審美的東西又沒有標準答案，而客戶又很難說出個子醜寅卯，往往需要反覆的修改。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的活，她填飽肚子先。

下午3點，白曉東準時抵達海棠花園，顧盼跑下樓，跟著他去客戶家踩點。客戶剛買的房，家裏空空如也，大方的把鑰匙扔給了曉意，反正將來要換門，無所謂。進到客戶家，果然不出所料，采光通風一塌糊塗。顧盼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，把次臥以及相連的陽臺，改成帶書房的主臥絕對是正確的選擇。

古代建築，刻意講究一明兩暗，考慮的正是昏暗的環境利於休息。因此主臥沒有采光不要緊，何況接著書房，對主人而言更方便。全家唯一采光略好的主臥，做成兒童房，顯然更利於兒童成長。

大方向已經通過，兩個人不必盤桓太久，看完之後，乘坐電梯下了樓。

走到馬路上，白曉東才籲了口氣：“他們家實在太壓抑了。這樣的電梯樓住著真沒意思。”

“便宜。”顧盼笑笑，“沒錢的時候哪裏能考慮那麽多。”

白曉東笑問：“你們家的電梯裝的怎麽樣了？”

顧盼嘆氣：“扯著皮呢，據說年底能開通。”

“恭喜房價上漲。”白曉東笑著說，“不過你已經不用太在乎了。”

顧盼笑而不答，跟著白曉東沿著馬路往外走。

抵達顧盼家樓下時，白曉東問：“劉先生加班嗎？”

顧盼挑眉：“你今天送上門的生意，該不會是敲門磚吧？”

“一舉雙得，何樂而不為？”白曉東沒有否認真實目的，“盼盼，你答應引薦的，不能爽約啊。”

顧盼無可無不可的發了條微信給劉思寬，毫不意外的得到了加班的回覆。對白曉東攤手，示意自己無能為力。

“他什麽時候有空？”白曉東問。

“周末吧。”

“行，我周末前來拜訪。你千萬別把我拒之門外。”

“我先問過他的意思。”顧盼沒有輕易松口。

白曉東搖搖頭：“只要你答應他一定會答應。我只是上門推銷，盼盼，給我個機會好嗎？”

“我今晚給你答覆。”

“好。”白曉東笑起來，“希望你能給我好消息。”

“盡力而為。”

“多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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